变天(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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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好,扶着陶令仪到一旁的秋千坐下,秋千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毯,倒不怕会着凉,只怕一会儿起风,水绿不放心地指使廊下的小丫鬟,“去把娘子的披风拿来。”

    “哪有那么娇气。”陶令仪笑着摇摇头,她抬手遮住眼睛,挡住稍显刺眼的光,“我不冷。”

    水绿答应,接过披风叠放在一旁。

    陶令仪伸手去拉水绿的袖子,示意她在身边坐下。秋千很宽敞,坐两人也不算挤,但水绿显得很不自在,几乎要将半个身子都悬空到秋千外了,陶令仪无奈将她又拉近些,问:“水绿姊姊,你可不许同我生分。”

    水绿不防她会这样说,连忙摇头,“娘子这是哪里话?”

    陶令仪歪了歪头,道:“我虽不记得从前的事,却也能觉出你对我的疏离。是不是因为我不记得你了,你觉得伤心?”

    水绿抿了抿唇,否认道:“奴婢不敢这般想,奴婢只是一个下人。”

    陶令仪却十分真诚,“你跟我这么久,我的所有习惯你都记得,我怎么会只把你当下人呢?”

    她说着轻轻蹙眉,看水绿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竟有些想笑,问:“难不成我失忆之后性子都变了,我从前待你们很不好吗?”

    她有些苦恼地撅了撅嘴,“不会吧。”

    水绿就坐在她身边,一偏头便能看见她认真思索的侧脸,杏眼清澈而真诚,让人难以说出哄骗的话。她艰难地吐出一口气,顺着陶令仪方才的话说:“奴婢不是寒心,只是担心您。你自小体弱,如今又失忆了,好在有郎君在,要不然,后果当真不堪设想。”

    听她提到燕臻,陶令仪的唇角不自觉便带上笑,她分享秘密似的,同她说:“水绿,我总觉得表哥好像变化很大?”

    水绿的神色微不可察地一滞,“娘子的意思是……”

    陶令仪道:“具体如何我也说不出来,只是模模糊糊的感觉,表哥从前不是这样。我们虽是表兄妹,但近些年好像也没怎么见过面,如今表哥仿佛更加温柔体贴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耳廓绯红,娇怯喜人。

    水绿说:“娘子不知,您当日摔伤后,郎君急坏了。他说如果不是自己迟来一刻钟,您也不会遇上大雨,他又愧疚又心疼,对您自然更胜从前。”

    陶令仪听得认真,她又补充道:“奴婢一直都知道,这世上,郎君是待您最好的了。”

    听完这话,陶令仪莞尔一笑,没再接话。

    主仆二人又闲谈许久,一阵风起,水绿立刻起身,替她披上披风,劝道:“娘子,进屋去吧,可别着了凉。”

    其实现下正是阳光最好的时候,微弱的秋风拂过庭院,只带来了芬芳花香,陶令仪并不冷,但也知道水绿是担心她,便由着她将自己扶回内室。

    她重新倚在美人榻上,只能再隔着窗去看院子,那眼巴巴的神情瞧着十分可怜,水绿竟有些不忍,主动问道:“娘子一个人可是觉得无趣?”

    她看向墙上挂着的凤尾琵琶,问:“您想弹琵琶吗?”

    陶令仪收回视线,本欲点头,却见一旁的小桌上摆着本书,陶令仪倾身去瞧,原是燕臻上午翻过的那本《两京游记》。

    她随手翻开几页,能看见零零散散的批注,字迹遒劲漂亮,应当是燕臻的字迹,只是他当时只是随意翻看,竟还做了批注么?

    她好奇地问水绿,水绿指了指书房的方向,答道:“郎君知道娘子爱看书。您这书房里大半的藏书都是郎君送来的,有些是新书,也有他曾读过的旧书,您不是最爱看游记了吗?”

    “原来是这样。”陶令仪恍然。

    她低头接着看,水绿悄悄退下不再打扰,直到日薄西山,水绿进屋又添了一盏灯,“娘子,该用晚膳了。”

    陶令仪合上书,却又有些遗憾似的,叹道:“只可惜我身子不好,否则便能亲自去瞧一瞧了。”

    水绿心下微沉,面上倒是不露声色,她一边替陶令仪更衣穿鞋,一边道:“等娘子身子大好,便让郎君陪您出去走走。”

    可话是这般说,实际上水绿心知肚明,只怕是再没这个可能了。

    长安城中,早已开始变天了。

    再有不到十日,便是当今永元帝的五十大寿。整寿本该大办,但永元帝已重病多年,神志不清不说,无人搀扶甚至无法走出寝殿。

    礼部一早便请示过燕臻的意见。燕臻说,不必宴请邻国番邦,只皇亲近臣在宫中聚一聚,若是场面闹得太大,只怕会冲撞了父皇。

    定国公陶郁林也赞同这一提议。

    但毕竟是天子寿诞,不能太过寒酸,除却皇城之内,整个长安城都开始热闹起来,东西两市熙攘往来,皆是去淘换奇珍异宝的仆从。

    朱雀大街两旁栽种着槐树,枝干上挂满了宫灯,夜幕之下流光溢彩,因为大雍不设宵禁,晚膳之后街上愈发热闹,有许多行人驻足赏灯。

    清辉楼,燕臻坐在顶楼靠窗的位置,桌上摆着一句残棋,黑子占据多半江山,白子只剩苟延残喘。

    身边的窗子支开半条缝,往下便是繁闹的朱雀大街。

    一个打扮低调的玄衣男人从巷口拐入长街,没一会儿就淹没在了人流之中。

    燕臻朝他消失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问:“这是去哪?”

    薛呈就立在窗前,答:“瞧那方向是善兴坊。”

    谁不知道,善兴坊只落有一个宅邸,便是定国公府。

    “看来荣家沉不住气了。”燕臻手里捏着一枚黑子,把玩片刻,却没落在棋盘上,而是扔回了棋筒之中,“不过困兽之斗,挣扎也无用。”

    薛呈道:“荣氏毕竟不如陶家那般根基深厚,眼下两家联不成姻,自然要寻摸别的出路。”

    燕臻的目的始终在陶氏,“荣氏的势力在宿州,京城也只有个荣九川罢了。”

    那日在卧龙寺,他曾与荣九川擦肩而过。

    燕臻评价道:“看着便是个懦弱的性子,只怕要被陶郁林这老狐狸狠狠拿捏。”

    “殿下放心,荣宅和国公府都有咱们的人。”

    燕臻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问:“发去陇右的信可有回音?”

    “想来明日便到。”

    燕臻说:“明日一早,你让连晖亲自跑一趟,先将他们安置在城外,这么多人一起涌入长安实在显眼,让他们分批进城,而后再分别安置。”

    “是。”

    燕臻起身远望,能清晰地瞧见如巨兽般藏匿在黑夜中的宫城。再不远处,是一片灯火辉煌,笙歌鼎沸。

    ——便是最显赫的定国公府了。

    但他知道,那只是大厦将倾,回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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