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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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慢慢地附身在你的身上,榨干你身上最后的血肉。

    只是有些时候一些东西会比穷更让人感到可怕,他不愿意再感受到那样的东西,在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家的那一刻他就决定无论活得跟个人样还是跟个鬼样他都不要。所以他也就犹豫了那么一刻,接着把兜里的钱全部清点好,在烟雾缭绕里把整整四十块的零钱递给了房东。

    房东用熟练的手法清点了这些钱,用很愉快的方式把这间门的钥匙抛给了林礁,接着退出了门,跟林礁说:“饿了吧,正好煮了点面吃,要不要来一碗。”

    林礁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回屋子时人还是有些恍惚,走之前他问这碗面多少钱,女人白了他一眼告诉他这是免费的,走着的时候身后的女人还在大喊让他走路稳点别把碗打碎了,还说吃完自己洗了碗再给她。

    很明显林礁没经历过这样的好事情,以至于一碗面热气腾腾地摆在那他都有些不敢下口。然而饿意可以战胜这个世界上许多东西,譬如他现在满脑子的疑惑都在肚子没完没了的叫声之中烟消云散。

    管他呢,白送的谁不要。

    他全神贯注地吃着这碗他来南京之后最好的一碗东西,这样的美味太过奢侈,让他生出了吃了这顿就不会再有下顿的感觉,于是咀嚼的动作越发细致起来,仿佛要把这碗面的每一处滋味都吃进他的心里。

    房东见着他端着吃的干干净净连汤都没剩的碗出来的时候也不讶异,这样的人她见得多了,贫困让他们没有办法拥有很多权利,就连最起码的温饱也许都是一个横亘在他们与死亡之间的巨大难题。钱是个奢侈的东西,被他们攥在他们的手里,只是为了在茫茫人海之中祈求生存。

    但是今日她的同情心有且仅有的泛滥了那么一回,再多也不会有,于是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眼把自己差点脱口而出的那句“你还要不要吃”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听着屋内的收音机传来黄家驹从舞台上跌落的新闻,看着青年人瘦削的背影在公用的池子那里洗碗。

    收音机里的声音还是很平稳,林礁在这样平稳的声音下将碗洗得干干净净,透着光亮可以反出锃亮的光。他把碗还给了房东,然后一步一个脚印地回了这间未来一个月属于他和另外一个人的房间。

    是了,现在他只能保证这一个月的时间住在这里,如果他找不到工作,赚不到钱,那么他丝毫不怀疑刚刚施舍给他一碗面的房东会把他连人带东西一并收拾出去。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人也是。他们可以给予你很多他们顺手就能给出的东西,但是一旦触犯到利益就能随时翻脸不认人。个人的苦难得不到他人的怜悯,因为他人没有任何必要承担这些本不必要的东西,他们甚至可以落井下石或者踩在这些苦难上取得一些欢乐——

    这没有什么好苛责的,因为人都不是圣人。

    林礁走进这间逼仄狭小的屋子时没有很快地动身整理自己的东西,他在仔细打量着这间屋子原本主人的生活模样,他看见了和他身上差不多的泛白的衣物,一半挂在唯一透着光亮与风的窗户那里,另一半叠在床上,整整齐齐。他还看见各式各样的书籍,花花绿绿的标签与壳子把他们全部分门别类,就那么摆放在衣物的旁边。

    他沉默着比了一下这个床的位置与大小,发现这压根不能供两个人睡下,如果一定要的话,那就得两个人背对着只占很小的部分,或者。

    或者抱在一起睡。

    但是他很快地否决了后一种可能性,又绞尽脑汁地想着该怎么和这位原主人打好关系,毕竟他半路杀出来租下了这间屋子,房东却连任何的招呼都没有和原主人打,即便只是为了解决金钱问题,他也还是有些理亏。

    他对着床铺训练了一会儿待会打招呼的方式,又把晚上睡觉的方式磕磕绊绊地练了几遍,直到觉得自己太傻太蠢这才住了嘴,拉开自己的行李把东西拿了出来。

    他的吉他太大,他比划着各处试图找一个好地方放下,最后只能把目光放在堆满了杂物的那个地方。他把杂物强行地再次缩小,挤成了一块,接着吉他被他宝贝地放在那里,上面的弦是他花了好些钱刚换的新弦。

    他的行李里几乎只有衣物,还有一些从家里拿出来的洗漱用品,全都老旧得不行,牙刷都被他刷的毛都乱糟糟的。

    整理东西是个体力活,他来的时候还是阳光明媚,忙完了就已经是月上柳梢。凉风习习的从窗户外吹进来,倒减少了夏日的燥热。他累得没有丝毫力气,倒头就睡。

    这间地下室压根就不隔音,旁边屋子的床嘎吱地响,叫声把林礁闹得不行。他睡了没多久便睁开了眼,很不耐烦地捏着自己的眉心,刚想起身,屋子的锁却被人打开了。

    他迎着地下室走廊白晃晃的光,看见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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