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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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竹条,顾不上哭喊着要去找陈荷花的画屏:“都给我把人散出去,从角门一路往外搜。她一个弱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跑不了多远!”“可、可刘妈妈,再过半个时辰,刘老爷就要来了!”护院刘鹏匆匆来报。
好好好!贱人!就是想趁此机会拖时间是吧?!
“分出一半的人手去找她。”刘妈妈咬牙切齿,“另一半人手留在院子里,等着主顾上门!”
她指着刘鹏:“去了外头小心着点,别给我招祸。”
“妈妈尽管放心。”刘鹏自然知道做这种事要稍微隐晦些。扬州膏腴之地,多少富贵人家,他们不过是□□瘦马的平头百姓,哪里能横冲直撞,肆无忌惮呢。
“还有。”刘妈妈语调森森,恨不得生啖其肉,“今日申时三刻,还抓不到这贱人,你便拿着刘老爷的帖子,去衙门里报逃奴!”
刘鹏悚然一惊。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绿珠若是不离开扬州,总有一天会被他们找到的。可要想逃出扬州,就得要路引,但她是逃奴了,一去官府办路引,即刻就会被抓。
前后的路都被堵绝了。刘鹏打了个寒颤,刘妈妈好狠的心啊!
“呵!”刘妈妈阴着脸冷笑一声,“你可别对那贱皮子心软!她这一逃,你可是亏了一大笔银钱呢!”每卖出去一个姑娘,这里上上下下,都能分润一笔银子,虽然不多却也是个进项。
刘鹏那点稀薄的同情心,宛如朝露般散去。他阴着脸点了几个人:“你、你,还有你。跟我走!”
看着刘鹏远去的背影,刘妈妈冷声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刘老爷要来了,赶紧准备去!”
刘老爷马上就要来选人了,绿珠不在,那就只有琼华了。刘妈妈边走边思量,越想越恨,只恨不得撕下绿珠一块肉来。
这贱皮子,小娼妇!没福气的下作东西!泼天的富贵摆在眼前,竟然跑了?!还将守门婆子打得头破血流,害她少了两个人手搜捕。
刘妈妈思及此处,脚步倏忽一顿。绿珠一个弱女子,怎能击晕两个健妇?再一想到自己后颈酸麻,早上昏昧不醒……刘妈妈面色阴晦如霾。
她原是沿着游廊莲步轻移,此刻顾不得婀娜风致,越行越急,裙摆翻动,行步如飞。
匆匆赶到正房,合上房门,慌忙推动自己的床榻,露出墙角,取下两三块未曾砌死的活砖,只见里面有个细棉布包袱。
刘妈妈一口浊气吐出,包袱还在就好。她刚扯出包袱,打开一看,差点晕过去。
里面赫然是一件豆绿色比甲!
捏着柔软的杭绸,刘妈妈火冒三丈,怒气冲冲将衣衫掷于地下,狠狠地啐了两口,这才冷静下来。
账本被人拿了,刘葛必定事发。况且对方能找到这里,她恐怕也被人盯上了。事已至此,舍了家业,速速离开扬州避风头方是正事。
刘妈妈慌急慌忙取了银钱便要逃,转念一想,那死鬼贩私盐起家,心狠手辣,若今日见不到她,又找不到账本,以为她携账私逃,狗急跳墙找个由头报官追捕她可如何是好!
况且急急逃跑,路引倒是早早备好,只是银钱唯有千余两罢了。若能先哄过刘葛,卖了手上的货再走,那便松快多了。
刘妈妈思忖片刻,狠下心来,扯开被褥,那床上竟还有个隔层。
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一本账簿。
刘葛做账是怕事发,好用账本将功折罪,或是要挟受贿官吏救他。又怕那些官儿只想毁了账本,不肯救他,除了在自己府中藏有正本外,干脆又在她这里藏了副本。
可那刘葛既然狡兔三窟,刘妈妈又何尝不是个精明人呢?便复刻了一份账本私藏起来。
此刻,丢了刘葛那份,还有刘妈妈这份。
用的是贮藏三年的官堆竹纸,以刘葛最常用的剔红管狼毫笔,蘸着凹地阳文去角碑墨写就,保管与丢掉的账簿材质、字迹均一模一样。
刘妈妈取出账簿,只暗叹一声,葛郎,你也莫怪我,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别提你我还不是夫妻呢。
她将账簿塞进墙中,将砖块、床榻复原,又急急去寻琼华。
琼华正梳洗打扮,忽闻绿珠逃了,一时间惊愕不已。
刘妈妈见她那副呆呆发愣的样子,忍不住迁怒,暗骂一句,也不知是不是装的,左右都是贱蹄子!
“绿珠这下作东西,也不知道念我的恩!”刘妈妈满腔怒气,还要和颜悦色地拍拍琼华的手。
她温温柔柔:“琼华啊,绿珠书读多了,人也傻了,孤身一人的弱女子在外面,能有什么好的呢?只怕是被人掳去,进私窠子当暗娼,做个千人枕万人骑的婊子!”
琼华一个哆嗦,被吓得脸色惨白,又想起之前刘妈妈带她们去看过的暗门子。
怀孕了被龟公一棍棍打在肚皮上,血流了满地,活生生打到流产的;长了杨梅疮,拿烧红的烙铁烫掉疮,继续接客的;还有被客人拿鞭子打得半残的女子……
三言两语便唬住了琼华,刘妈妈满意地点点头,“去!把绿珠衣物拿来,再叫画屏来伺候琼华。”
刘妈妈眼风一扫,琼华的丫鬟春燕即刻应了一声出门去。
见四下无人,刘妈妈这才道:“琼华啊,如今绿珠逃了,能去巡盐御史府上的人便只有你了。你可愿意?”
琼华微微一怔,喜上眉梢,只点头道:“自是愿意的。”
见她这般,刘妈妈紧绷的心弦可算是松了下来。她早已告诉过刘葛,院中有一位天姿国色的美人可献给新任巡盐御史,如今绿珠逃了,若无人顶替,刘葛必起疑心,为今之计,只能拿琼华糊弄过去了。
刘妈妈心中计定,又安抚了院中其余的几个姑娘,勒令众人不得再议论绿珠逃跑一事,复又急急赶去梳妆打扮。
不过半个时辰,刘葛便如期而至。
刘老爷年过四十,留一把美髯,大腹便便,头戴深色网巾,穿一件鹤鸣缂丝直缀,看起来颇有气度。
刘妈妈捏着清漆柄水仙茶花团扇,穿着时新的白线挑衫,蓝织金裙,梳着云髻,头上插一柄玉梳,并一只白玉兰簪。精心梳妆打扮后看起来虽徐娘半老却风姿绰约。
她将下人打发出去,见了刘老爷便嗔道:“你这冤家,来挑个货便这般打扮,浑然忘了还有奴家以泪洗面,日夜念着你!”
刘葛连忙将她搂过来,一通心肝肉地哄。
俩人腻歪了好一阵,刘妈妈见他要起身去查看包袱,娇声道:“葛郎,你回来都要看那东西,到底是来见我还是见它?今儿不许你看!”
刘葛闻言,顿时起疑。他做盐商的,若说没心眼,那当真是笑话。他疑心大起,便一面赔笑,一面挪开床榻。
刘妈妈气道:“好好好,你要看便看!只有一条,若这东西没事,你以后都不许上我的床榻!”
刘葛已然扯出了包袱,打开一看,那账本果真还在。他正要翻开来,刘妈妈便在一旁讽刺道:“你看便是了!好好看仔细看!看到日落西山都行!”
刘葛见账本好好的,自己方才还怀疑刘妈妈,心中原就有几分愧意,此刻又听刘妈妈这么说,照旧打开了第一页看了几眼,见没什么差错这才扔下账本赔笑道:“不看了不看了,来看我的娇娇儿。”
刘妈妈心下一松。又冷哼一声,伸出莲足想踹他一脚却偏偏止住,再含羞带怯睄一眼,刘葛一时间便心猿意马起来。
俩人扔下账本调笑了一阵,便将床榻复位,又唤来瘦马挑拣。
“奇了,上一年我分明见着个清丽脱俗的姑娘,去哪儿了?”
刘妈妈摇着团扇的手一顿,娇笑道:“你可莫提她,那丫头是个蠢笨的,原还有张脸,只前些日子脸上竟起了疹子,再三告诫她不许挠,还是挠花了脸,治也治不好,都留疤了,气的我提脚卖去了楼子里。”
刘老爷扼腕不已:“好端端的脸,怎么就毁了呢!”由得你有万般才情,对一个瘦马而言,毁了脸便是毁了一切。
刘葛惋惜过后,再没了打听的兴趣,只挑中了琼华,付了足足一千两银票,一顶小轿带走了她。
刘妈妈松了口气,又要迎接下午约好的几个老爷。待把手里的几件货卖了,拿上银钱便即刻离开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