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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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楼,喜鹊雕花窗棂的缝隙里,溢出小股细流。

    雨声中,许青窈沉沉睡去。

    佛门净地,明月高悬,雪窗半白,窗外松风阵阵,屋内奇香催生,满室春情。

    她像在碧绿的春波之上摇曳,忽而又被卷入幽深湖底,藻荇缠裹她的双臂,涡流激撼,浮沉无禁,脑内因为窒息而一片空白,朦胧中看见一束微光,只好奋力迎上,那一大片江水,带着层叠的波,越来越急……过了好些时候,终于化为一片虚空。

    廊下鹧鸪一遍又一遍高啼,“行不得也哥哥……”

    待天亮时分,恍惚还听见一阵笛声,令人想起“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的雅事,可是待早上醒来,却哪里有半分春意——

    小炉里的银炭早烧了个精光,夔龙耳香炉里也只剩下绵白的香灰,窗檐下的盆栽水仙结了霜花,她推开门去,不防被冷光刺了目。

    原来昨夜竟是下了一夜的雪。

    这里是藏海寺,她那早逝的郎君,灵牌就供在这里。

    此行,她是和公爹同来祭拜,只是据她观察,公爹此行,不独为亡子而来,这里还葬着好几位与薄家颇有渊源的故交,他都一一焚香拜会。

    早课过后,小沙弥端来素斋,一直等到饭菜凉透,不见来人,问过寺里扫地的僧人才知道,藏海寺后山有一悬崖,公爹一大清早就去往那里了。

    许青窈穿过如海的松林,来到后山,峥嵘的怪石处果然立着一人,背影飘飘欲仙,她唤了一声老爷,公爹闻声回头,只是一看见是她,神色便十分古怪,一阵风刮来,他纵身一跃,跌入悬崖——

    松枝上的雪落在她额头,眼前一片白雾,什么都看不清了……

    “夫人——”

    许青窈被丫鬟小狸叫醒,顾不得满脸泪水,就要下床,被小狸按回去,另外的一个年长些的婢子端了五味子茶汤来,“夫人这是又梦魇了。”

    窗外天光大亮,许青窈失了魂魄一般,呆呆看着头顶红木嵌黄杨月洞门架子床上的雕刻花卉,双眼放空,一言不发。

    -

    梦中,她又回到了藏海寺,醒来时,却还是在南风苑,她的楠木楼中。

    这样的怪梦,自从一个多月前她从佛寺回来就开始了,只是今日,才让她真正的生出恶寒。

    “大奶奶,二房的姨娘和少奶奶一个时辰前相继来过,现在要不要上东府一趟?”

    思绪被打断。

    许青窈有气无力地瞥了一眼箱柜上的东西,都是一些孕妇坐胎之物,此刻看去,只觉散发着一股明晃晃的胁迫气息。

    遂嫌恶地撇过头去,“不,去长明阁。”

    长明阁是老夫人的居所,坐落在薄府最西侧,一座三层高的楼阁,琉璃明瓦,升拱雕鸾,最顶上是一层开阔的观景台,四角有铜黄色惊鸟铃悬系,时时驱赶云集的野雀。

    许青窈走近才知道,看着顶顶气派的琼楼,其实檐宇上的青绿已经斑驳,廊柱上的朱红清漆也开始脱落。

    庭除草木疯长,落步的缝隙里甚至钻出不少青嫩的竹笋,两厢旁杏花开得杂乱无章,因着此地的荒芜颓废,显出一种病态的靡艳来。

    许青窈提裙刚上了台阶,紧闭的朱门戛然而启,出来一个素衣老妪。

    许青窈被吓了一跳,只因这老妪的脸,实在苍老得不像话,若只苍老也罢了,竟有半面都是刻痕,遍布刀疤,狰狞可怖,像被活生生劈成了两半,偏又上了浓妆,更为骇人。

    许青窈压下心中骇异,定声问了句好。

    老妪微笑道:“大少奶奶请进来吧。”

    自从在婚礼上见过一面,她与老夫人再无交集——公爹还在世的时候,不允许府里的人接近长明阁。

    其实这对于许青窈来说,未尝不是利事,这样的豪门望族,多少媳妇要被婆母立规矩,晨昏定省,日日问安,她却只需要隔着院墙,向西楼遥遥一望。

    想到这个,她对这位未曾侍奉过的婆母凭空生出一股愧疚。

    进到内室,她被眼前繁复靡丽的气象惊呆了,快到顶的楠木大立柜,几步开外摆着一堂黄花梨木桌椅,衬着玫红绣垫,架子上堆着景德镇官窑的瓷瓶,南宋冰裂纹的璺器,珍珠流苏的帐帏内,被褥是一水的青蓝织锦,临近的紫荆木衣架上披着一领大红色凤冠霞帔,四周五色香包垂累。

    就在这花团锦簇之中,躺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

    “老夫人,夕哥儿的媳妇来了。”夕哥儿是她已逝夫君的小名,老婢弯下腰去,将老太太托起来。

    锦堆中露出一张苍老而凄艳的脸,双目失神,四肢瘫软,如同提线木偶。

    老婢跪坐在床边,开始给老夫人梳头。

    中途老太太咳嗽起来,许青窈见状,去到八仙桌旁倒茶,余光瞥见梳妆台上立着的一柄螺钿漆镜,旁边漆盒里的玫瑰口脂和茉莉香粉都已经板结成块。

    她把茶盏放在托盘里,送到老夫人面前,“请婆母用茶。”

    老太太一言不发,眼皮也不抬一下。

    许青窈有些尴尬。

    老婢接过茶盏,将碗沿偎在老太太唇边。

    “哗——”茶水全泼了,瓷盏摔成了几瓣。

    老太太这一掌打翻茶水的动作,迅疾狠辣,哪里像个病体沉疴之人。

    许青窈有些吃惊地抬起眼,就见老人又恢复成原来的痴傻模样,半个身子虚软地浮在床壁上。

    自从薄家大少爷死在拜堂成亲那夜,老太太就大病一场,先是口不能言,后来竟无缘无故下身瘫痪,双腿失能了,只好整日缠绵病榻,再加上与大老爷长期失和,长明阁也变得如同坟墓一般。

    她今日来本是想通过这位婆母,了解些薄家的往事,看来也是徒劳。

    见老太太打呵欠,那老婢便道:“老夫人困了,少奶奶若有心,改日再来罢。”

    许青窈告退转身的一瞬间,身后的老妇,眉目陡然变色,像一只发狠的老猫,下一刻,就要跳下来将她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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